我們一行人來到古鎮(zhèn)里面的一家飯館吃午飯。這個飯館很簡陋,和成都市的大餐廳不可相提并論,其實它就是一個鄉(xiāng)村飯館。我們點了臘肉和炒白菜,然后幾個饑腸轆轆的人全心全意的開始干飯。雖然這家飯館并不起眼,但在這個古樸原始的小鎮(zhèn)上還算是高檔的消費場所。我們吃飯的時候,對面有一間門面的門是打開的。我看見有兩個小女孩在門面里面玩耍。一個高一點的小女孩子在畫畫,另一個更小一點的蹲在地上看螞蟻。我注意到兩個小女孩都穿著花花綠綠的裙子,腳上卻是兩雙塑料涼鞋。這種塑料涼鞋在農(nóng)村很常見,但城市里的小孩子是不會穿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兩個小女孩看見我在打量她們,于是一起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??次覜]有惡意,她們倆又自顧自的玩起來。兩個小女孩所在的門面沒有電燈,處于一種半明半暗的灰色調(diào)狀態(tài)。一剎那間,我突然有點想哭,因為我仿佛看見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。我小時候也是這樣沒心沒肺的傻玩傻混,我玩耍的地方也是像這樣,半明半暗的,看著有一種不真實的朦朧感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飯還是要吃的,不僅吃,我還連吃了兩碗飯。我想告訴自己,既然自己還保有自由,那么就要好好活著,活得有滋有味,有聲有色,這樣才對得起自己的人生。不然呢?不然要怎么樣呢?哭天抹地,還是撒潑打滾?這不是我的風(fēng)格。即便逆來順受,我也要把自己的腰背挺得高高,我要告訴所有試圖壓服和霸凌我的人,我是一顆你們壓不扁的銅豌豆。銅豌豆就應(yīng)該滾進(jìn)公主的臥房,然后在公主驚訝的尖叫之后,被女仆從十八層床墊下尋找出來,丟進(jìn)路旁的菜園。這是最好的結(jié)局。我的最好的結(jié)局,就是被一個兩姓旁人丟進(jìn)一處無人問津的綠化帶里,然后讓死神靜靜吻我的臉。

        古鎮(zhèn)到下午很熱,太陽公公把一張老臉全露了出來。我,媽媽,交一起去飯館旁邊不遠(yuǎn)的一個溶洞“探險”。說是探險,其實哪有什么險可探,這溶洞是當(dāng)?shù)亻_放出來的一個景區(qū)。到了溶洞口,我們驚訝的發(fā)現(xiàn),竟然有一個大媽在用溪水洗衣服。溶洞里面燈光昏暗,只有幾盞時明時滅的壁照燈在照亮溶洞里面黑暗的空間。腳下的路也不好走,因為全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。我還好,畢竟是一個大男人。但媽媽和交走起來就很吃力了,于是我一邊自己往前走引路,一邊不時回過身拉她們兩個一把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實溶洞很深,至少比我們想象的要深很多。一路上都有游客相互打聽:“里面還有多遠(yuǎn)?有什么風(fēng)景嗎?”然而被問的人也大多語焉不詳。走了大概十分鐘,路愈加崎嶇了。我說:“回吧,要是一個人我可以繼續(xù)往前走,但帶上你們兩個就麻煩了。”媽媽和交都連聲表示同意。我們又一路手拉手沿原路返回了洞口。溶洞里面很涼快,是一種帶有水汽的涼意。但一出洞,外面就是烈日高陽,氣溫陡升。

        交說:“連鐘乳石也沒有騙我們來逛!”我嘆氣道:“大小姐,這不是什么大景點,要看鐘乳石去重慶,去貴州啊?!苯贿@才沒話說。幾個人一路依偎著走進(jìn)了一家茶鋪。這個下午烈日當(dāng)空,唯一可以進(jìn)行的休閑活動就是坐下來喝一杯茶。茶鋪里面沒有空調(diào),但背陰,而且還有大風(fēng)扇,所以是涼快的。喝一口新端上來的綠毛峰,我身上的每個毛孔都服帖了。我沒有被關(guān)進(jìn)臆想中的“牢籠”,反而悠閑的在一個景區(qū)的茶鋪里面喝茶,度過一個安逸的下午。還要怎么樣呢?這不就是成都人說的悠閑嗎?

        我從不反對成都人的悠閑生活,我覺得這種悠閑反映了成都人性格中的隨遇而安,平和雅淡??纯瓷虾H?,每天想著賺鈔票;看看北京人,削尖腦袋往中央國家機(jī)關(guān)里面鉆;看看廣州人,時時處處想著創(chuàng)事業(yè)做生意。但成都人呢?一杯茶,一張報紙,一張竹椅就可以安穩(wěn)的度過一個散淡的下午。所以成都人是最平和的人,是最喜歡無為而治的市民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我是成都人嗎?誰賦予我的權(quán)利住在成都,當(dāng)一個名義上的成都人?可我不是成都人,我又是哪里人呢?我的爸爸是南京人?北京人?或者是個日本人?我找不到答案。我猜想我的爸爸姓王,梁可是我的表哥。但這只是一種猜想,沒有任何證據(jù)可以證明。我害怕的是,有一天我會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其實是一只小白兔,但卻把大灰狼家認(rèn)作了自家。這樣的話,我就真成笑話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出茶鋪在小鎮(zhèn)上閑逛,我路過了一家棺材鋪。天啦,這里還有棺材鋪。我聞見了一種木頭沾水發(fā)霉的陰濕味道。我打了一個寒顫,即便日頭那么大,我還是打了一個寒顫,因為我聞到了死亡的味道。死亡的味道就是棺材發(fā)霉的那種霉?jié)裎?。我看見一個老木工正在棺材鋪里面勞作,他也許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在這里待了有十年,或者二十年,三十年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有一種新鮮感在我的心中涌動,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棺材鋪。我只在小時候遇見過抬棺材的送葬隊伍。那天黃昏,我在龍泉驛外婆家的屋子外面玩耍,迎面就看見一支送葬的隊伍,他們的正中間抬著一口沉甸甸的棺材。更奇怪的是,棺材上面還綁著一只大公雞。我問外婆:“棺材上面為什么要綁一只公雞?”外婆哈哈一笑:“那是死人的替身?!蔽疫€想進(jìn)一步追問,但外婆已經(jīng)把我拽進(jìn)了屋子里面,而這個時候送葬隊伍已經(jīng)浩浩蕩蕩的離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回城的時候,我和媽媽再次坐上交的小汽車。這一次因為聽了茶鋪老板娘的建議,所以我不走高速,走一條鄉(xiāng)村捷徑。老板娘說:“走這條路,一個小時就到成都啦!”雖然已經(jīng)是下午六點鐘,但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,外面是金黃色的一片。我看見路旁有小鎮(zhèn)的居民在用一把長長的掃把掃地,還有的居民在晾被子。因為已經(jīng)是黃昏時候,所以光影有些暗淡了,不過還能清楚的看見小鎮(zhèn)居民的輪廓。小鎮(zhèn)的居民完全沒有發(fā)覺我在偷偷打量他們,自顧自的做著自己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什么是善良?是不是就是不相互打擾就是善良?所以,我為什么要打擾小鎮(zhèn)居民的生活呢?他們要掃地盡管掃,要晾被子盡管晾,或者還要做別的什么事都可以,完全沒有障礙。真的壞事在于,有的惡人要去干預(yù)這種普通人的生活??墒悄阌惺裁礄?quán)力去干預(yù)別人的生活呢?別人的生活,或者說這種生活方式是幾千年來流傳下來,是受神的許可和贊同的,你有什么資格去改變別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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