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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在北京五年,如月回過兩次廣州,一是五七年暑假,二是五九年過年,過年時和母親有過一次長談,母親說:“記得你舅舅怎麼Si的吧?你舅舅是提倡‘耕者有其田’的,土改卻要了他的命,要是他聽勸,避到哈爾濱,命總能保住。時也,勢也,命也,大洪水來了,人怎麼能跟洪水對抗!你一定要看清時勢,高歡已經(jīng)這樣了,成了階級敵人,你還能怎麼著。”她不答話,不明白母親怎麼知道高歡的事。母親說:“高歡的事,你們一直瞞著我,如山前幾天,才告訴我,說你一直在等高歡。從這幾年時勢看,高歡這個X質(zhì),是反不過來的,你等高歡,能等到幾時?等一輩子?就算你等到,你們也翻不過身,要是以後有孩子,孩子也受罪。如月,長痛不如短痛,你現(xiàn)在能不能跟媽保證,不再跟他寫信,跟他了斷?!彼允浅聊D赣H嘆口氣,說:“你X子倔,不撞南墻不回頭,有你吃苦頭的時候。爸媽都老了,別讓爸媽為你傷心?!币娔赣H眼淚要出來了,她說:“媽,我再想想。”母親說:“海濤這孩子,爸媽看著長大的,為人好,對你也很好,你是不是考慮一下?感情這個事,很難說的。”她說:“我把他當(dāng)兄長,他也有未婚妻了?!蹦赣H驚異道:“是嗎?有未婚妻了,這些事,都瞞著我。實在不成,過兩年你畢業(yè),爭取回廣州吧,爸媽都想你了?!彼卮鹫f:“我也想回來,但這個,個人定不了,國家分配到哪,就是哪。”母親說:“所以我說爭取,你就說爸媽年事已高,無人照顧。別忘了說,服從組織上安排。”母親C心這,C心那,她暗自苦笑了一下,心底里,她一直把母親當(dāng)才nV的,一個才nV,成了食盡人間煙火的中年婦nV了。

        59年、60年很快過去,國家糧食緊張,沒空沒勁Ga0運動,對於口糧基本有保證的學(xué)生如月來說,這不是一段難過的時間。課堂、食堂、圖書館,她在書本上努力,在書本上自在,沒人管她,孤獨而自在。唯一就是,和高歡聯(lián)系不上。人的感情,不是說了斷,就能了斷,她認真審視過自己的內(nèi)心,b較對高歡與對洪海濤的不同感覺,結(jié)果她內(nèi)心更加堅定。洪海濤也許能成為一個好伴侶,感情也許會很深,但是,高歡太可憐了,太無辜了,她對高歡的Ai意摻雜上了同情,而同情,更堅y,如磐石,不可遷。如月給高歡父母寫過三封信,終於從最後一封回信得知,高歡在位於河北寧河的北京清河農(nóng)場,60年冬天,高歡父母,千里迢迢從廣州趕去,探視過一次。就這樣,如月終於得知高歡的下落,她去了幾次信,可是,沒收到回信。

        61年,郎如月畢業(yè),分到河北一所中學(xué)當(dāng)語文教員,聽母親之言,她爭取了一下,爭取回廣州,不過沒能如母親的愿,當(dāng)然,去河北,離高歡近,倒遂了她的愿。在去中學(xué)報導(dǎo)以前,打聽到探視日,郎如月一大早出發(fā),坐上北京到山海關(guān)的慢車,在一個叫“茶淀”的小站下車,跟著路上認識的一個好心的中年婦nV,到了一個崗樓林立,鐵絲網(wǎng)交錯的荒野,那就是清河農(nóng)場。一路荒涼得很,一排排高大楊樹,烏鴉叫得有氣無力。如月是以高歡未婚妻的身份登記的,她帶著餅乾還有幾個饅頭,羞澀地和中年婦nV交談著。中年婦nV是第二次來,老練地告訴她,最好能Ga0到豬油,豬油是最上等的探視品。中年婦nV看她的眼神是憐惜的,似乎在說:姑娘,何時是個頭啊。管教人員看她的眼神是冰冷的:“未婚妻?年紀輕輕,趕緊和右派分子劃清界限,來探視什麼!”如月呆住了,央求再三,管教問:“有單位介紹信嗎?”如月拿出畢業(yè)證,說:“我剛剛畢業(yè),還沒到單位報到,您看看,這是我的畢業(yè)證?!惫芙滩焕聿撬?,說:“拿單位的介紹信,證明你是未婚妻,再來。”管教的聲音明顯帶著嘲弄和不耐煩,如月著急起來,哀求道:“只要見個面就行,我們?nèi)隂]見了,求求你?!眓V管教看著她,等到她急出了眼淚,方說:“給你十分鐘,下不為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令人不安的等待之後,一個黑黑瘦瘦的剃著光頭眼神呆滯的人,慢慢小跑到管教面前,立正,說:“高歡到。”三年沒見,出現(xiàn)在她眼前的這人,是高歡嗎?衣衫襤褸,蒼白的臉,挺直的鼻子,看見她,先是驚訝,接著嘴角漸漸涌出笑意,這就是高歡。如月鼻子一酸,控制不住眼淚掉了下來,顫聲道:“高歡,你好?!备邭g木木地說:“你還好吧?”如月擦了擦眼淚,說:“我很好,我寄的信,都收到了吧?”高歡點了點頭。如月說:“我畢業(yè)了,分配到河北一所中學(xué)當(dāng)老師?!备邭g說:“好。”如月問:“怎麼不給我回信?”高歡瞅著她,良久,乾巴巴說:“不用來看我,忘了我吧?!比缭挛覆堪l(fā)緊,痛苦地說:“活下去,我等你?!备邭g嘴角cH0U搐,含糊著說:“忘了我。”如月想了想,柔聲地說:“好好改造,早日出來?!备邭g瞥了眼管教,點點頭,答應(yīng)著,又問:“你一個人來的?”如月點點頭,高歡說:“路上,注意安全?!比缭侣犃耍劬τ旨t了,落下淚來,這個又黑又瘦,顯得陌生的人,真的是高歡啊。

        探視不知不覺很快就結(jié)束了,如月悲喜交加,出了農(nóng)場,輾轉(zhuǎn)坐車,去了單位報到。從此,只要有可能,每到探視日,如月會趕到農(nóng)場,帶去牙縫省下的糧食,探視日,對於她來說,是幸福的日子。高歡父母,得知此事,感激之余,常常給她寄來乾糧,只是高歡,狀態(tài)不好,每次見面都會有氣無力說:“別來了,忘了我?!鞭r(nóng)場內(nèi)部的真實情況,高歡只字不提,但她知道,高歡在挨餓。人人都在挨餓,只是,農(nóng)場的犯人,餓得更狠。

        這年暑假,洪海濤和駱淑云一起,去了河南洛yAn。車窗外,大饑荒仍在持續(xù),無人耕的荒地讓人痛心,不過,綠sE預(yù)示著轉(zhuǎn)機,破衣爛衫的農(nóng)人三三兩兩,莊稼散發(fā)出希望,尤其,駱淑云眼里只有洪海濤,Ai意和快樂充滿了全身,并從眼睛溢出,同車的旅客都能感覺到她的歡樂,她的一舉一動,在說:至少現(xiàn)在,世界的悲慘,和我無關(guān)。這個男子是我的,我是這個男子的,我們是快樂的一T。洪海濤懶懶地看著窗外,巡視著華北大平原的廣闊,他既享受并不好意思回應(yīng)著駱淑云的眼光,一路上只想起過如月一次,他發(fā)現(xiàn)對如月的感情,并不像以前想像的那麼深,所謂Ai情,莫非是車窗外的浮云,風(fēng)一吹就散。他困惑了一路,能不管不顧,稀罕上一個人,并只稀罕這個人,該多有福氣。

        駱淑云父親是軍人,轉(zhuǎn)業(yè)到了洛yAn軍工企業(yè),這次駱淑云回來,足足住了半個月,洪海濤很勤快,搶著g家里的活,獲得她爸媽一致認可,當(dāng)然,她和洪海濤兩人都隱瞞了洪海濤預(yù)備黨員被取消的事情。閑聊的時候,駱淑云問起老家村里的情況,她爸說:“好不少了,剛剛下的檔,農(nóng)村公共食堂全部解散了?!彼龐屧谶吷贤葱恼f:“早該解散了,早解散了,你幾個舅舅Si不了。”她爸岔開話,說:“都過去了,不要提了,海濤,東北那邊,情況是不是好點?”海濤連忙點頭,說:“好多了,沒怎麼Si人?!彼謬@口氣,說:“還是關(guān)外好啊,要不是這幾年困難,你們?nèi)ツ辏澳昃涂梢园鸦槭罗k了?!彼龐屧谂赃呅Φ溃骸艾F(xiàn)在也不遲。”半個月一晃就過去了,中間辦了個簡單婚禮,也就是周日,一家人在家里吃了頓飯,困難時期,一切從簡。加上駱淑云哥哥嫂子侄子侄nV,一共八口人。洪海濤是孤兒,丈人說拜高堂可以向北方遙拜。當(dāng)天,丈人丈母娘用積攢下來的r0U票買了點r0U,糖票買了點糖,還買了紅紙等物,駱淑云嫂子專門去了黑市,買了幾個J蛋,屋里貼上駱淑云剪好的幾個喜字,大家都穿上最好的衣服,洪海濤駱淑云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對拜,新時期,無跪拜,只行鞠躬禮,按丈人的意思,拜天地也是封建,可省去,丈母娘不愿意。大家吃了豐盛的一頓飯,飯後,丈人發(fā)豪興,帶一對新人,一起去逛王城公園。公園56年修成,園中樹木眾多,遍種牡丹,他們上了一座新修的吊橋,看天高云低,斜yAn漸沉,澗河兩岸,郁郁蔥蔥,極目遠望,令人喟嘆。

        晚上入洞房,洪海濤終於不用睡行軍床了,兩人羞羞答答,慌手慌腳,也許太緊張,也許不敢發(fā)出聲響,雖然兩人都脫光了,沒能成功。兩人都沒有經(jīng)驗,駱淑云過了多日後暗笑道:好流氓。洪海濤答:不流氓,孩子怎麼出來的。暑假以前,兩人已分別從單位開出證明,從洛yAn回京後,即去民政局做了婚姻登記。至於婚房,海濤找地質(zhì)學(xué)院要婚房,學(xué)院找海濤談話,讓海濤去新成立的附中,充實教學(xué)力量,教高中語文兼政治。說的是好聽,說你是貧雇農(nóng)出身,又當(dāng)過兵,附中剛剛起頭,迫切需要你,另外,工資不變,還是62元。其實,還是因為林希翎那件事,他受到歧視。從內(nèi)心來說,海濤不想去附中,私下他跟駱淑云說:“軍隊回不去就算了,大學(xué)也呆不住,弄中學(xué)了,還是揪著那件事不放?!瘪樖缭浦浪麑婈犚恢睉賾俨簧幔睦镉袀€結(jié),就勸道:“人,總是起起伏伏的。”他說:“是,起起伏伏,別老下坡……”又止住了,算起來,反右以前,他都是在往上走,心氣足,尤其在人大,年輕氣盛,有點心b天高的意思,反右以後,就往下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地院附中明顯給不了婚房,清華還不錯,給駱淑云分了一間平房,在一個大雜院里,對兩人來說,這是個最好的結(jié)果,駱淑云上下班方便了,海濤是男子漢,上下班,步行、跑步或坐公交往返清華、地院,二三公里,也不是很遠。搬進婚房後,洪海濤和駱淑云才真正在R0UT上建立親密關(guān)系,靦腆、含羞、生澀、磕磕絆絆了幾個月,兩人終於魚水和諧,如膠似漆。海濤如在夢中,吃不飽,營養(yǎng)不良,注意影響,擋不住他對駱淑云的渴望,身T和心靈的雙重渴望??粗磉呥@個溫軟的身T,一陣陣幸福感涌上x口,他不是在做夢。駱淑云X格好,他們聊一切話題,很少辯論,他們一起去看了昆曲《李慧娘》,起因是看北京晚報登了篇文章《有鬼無害論》,夸這戲演得好。看完戲,駱淑云說:“什麼時候,能去趟西湖就好。”海濤一聽,謀劃著兩人一起去趟西湖,謀劃了半天,最後,駱淑云笑著說:“我就一說。以後再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心情好,海濤工作也起勁,雖說他是委委屈屈去附中的,沒想到,高中語文老師還挺適合他,他很快和學(xué)生打成了一片,他有政治經(jīng)濟學(xué)的底子,除了語文,講政治也頭頭是道。和學(xué)校的其他老師,關(guān)系也處得不錯,大家都是新去的附中,新學(xué)校,新老師,心氣足,都琢磨著怎樣提升教學(xué)品質(zhì),把附中建設(shè)好。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(xù),新出的電影《劉三姐》十分好,人好看山歌好聽,他和駱淑云一起,去看了好幾場,好心情持續(xù)到了62年,62年單田秀考高中,考進了地質(zhì)學(xué)院附中,這是一個喜事,62年糧食情況開始好轉(zhuǎn),駱淑云懷孕了,這又是一個喜事。唯一飄過的Y云是如月,如山來信說,如月在河北,狀態(tài)很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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